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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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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6 章

天上的日光投下來,照得騰龍柱子金燦燦,地上的玉磚幹凈得能照見人影,少白坐在玉階上用手拄著腦袋,呆滯看著二三十個宮人排並成排隊列著隊蹲在地上刷洗花園裏的玉磚。

這王宮比決明山大獄可大多了,高墻一堵接著一堵,宮闕樓宇一座連著一座,一眼望不到頭兒。

少白思量著初入宮時別了綢桑,本以為該跟著濁姬的馬車一路走到底,結果卻是與元溪厭厭早早被安排了別的去處,只留濁姬一人繼續獨行。

厭厭心生不安,纏著元溪問了許久,自打到了南邵心裏就沒底,又怕關心則亂,反倒害得白公子便一命嗚呼。

元溪先頭還有心思安慰,到後來也有些不耐煩,遂說:“早先就已布局,南邵謠言四起,說白公子當年遭人陷害,種種罪過已盡數還了清白,綢桑卻是重罪加身,而今白公子更是擒賊而歸,就算是有人記恨,也不至於一進宮立馬要了他的命,況且南邵上下皆傳言當年白公子是被迫離開南邵,不說真假,現在誰先出頭那就是認下當年之責,哪怕是南邵王也一樣,你大可放心。”

三人坐在宮殿前,從高到矮,厭厭捧著個玉連環,撥弄半天清脆作響,元溪與少白則是愁眉不展各有心事。

“這地方真不是人能待的。”少白一拍大腿打破沈默,遠遠看著明亮的日頭高高掛在天上,庭院中的樹枝繁葉茂,幾處山石旁流水潺潺,渠裏沒有魚,渠旁倒是生了一叢竹子,少白方才見時還想起了那個罪大惡極之人。

元溪蹙眉擡頭看少白的臉,也沒說什麽,厭厭氣餒般將玉連環置在裙子上。

“打一早坐在這兒,底下那些個人就不停擦來擦去,還有那幾個剪樹杈子的,攏共幾十個人,楞是到現在一句話都沒有,一個個面無表情,開始我還覺得是不想幹活心中不快,誰料到那邊兒樹杈子多剪幾下竟給人拖下去當眾杖責三十,這要是換做我,不出一個月真應了濁姬的話,活鳥變死鳥。”說完少白打了個哆嗦。

厭厭聽著一邊兒點頭哀愁起來,“算時間,倘若在家,太陽就要落山了,在這兒還不曉得要等多久才能看見月亮,厭厭都想回家了。”

“也不知道白毛怪醒沒醒。”少白心生感傷暗自垂眸,一拂衣袍站起身,同她們倆說了句:“我去走走。”就背著手行下了臺階。

這庭院足夠大,莫說是尋常散步,不迷路就很不錯了,院子裏養著幾只孔雀,每行上一步都抻一下腦袋瓜兒,雖身披五彩生得靚麗好看,總也逃不過步態像雞的命運,少白默默跟在後頭,攏共也就這麽點兒閑趣供她消遣。

她正看著,遠處灌木叢突然動了一下,猜應也是孔雀吧?少白踏著步石靠近,拂開一抹翠綠,出乎她所料,竟從中蹦出個人來,那人大喝一聲,少白腰間木雕微亮,直將她嚇得一連兩步後退,一個沒站穩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少白手指著莫名其妙多出來的這一個人,“你你你……”哆嗦半天心驚未平,“你是誰?!躲在這裏做什麽?!”

“你你你……你是誰?!躲在這裏做什麽?!”那蹦出的怪異男人學著少白的樣子重覆一遍,連表情都絲毫不差。

“你幹嘛學我?!”少白怒言。

“你幹嘛學我?!”男人依舊學著生氣的樣子重覆著同樣的話。

她環抱著胸打量起這男人來,面頰線條流暢,無有多餘棱角,倒也算不得圓潤,但瞧著挑不出毛病,渾身錦緞刺繡,腰間系著青玉帶,玉佩香囊一個不少,這打扮該是同那白公子一個套路。

但怎麽瞧著……“你到底是誰?”繼而又問了一句。

“你到底是誰?”那人理直氣壯大聲說。

少白揉了揉眉心,怎一個愁字了得,“沒救了。”說罷欲要轉身離去,可還沒走出兩步遠,便聽著後面那個傻子也學著說一句:“沒救了。”然後一攤手氣勢洶洶跟在少白後面,走一步跟一步,絕不走快一點兒,也不踏錯一步。

“你認識我嗎?”

“你認識我嗎?”

“你為什麽跟著我?”

“你為什麽跟著我?”

“我生氣了!”

“我生氣了!”

“我真的!真的!真的!要生氣了!”少白猛轉回身,那傻子一下子沒剎住腳,直將她撞飛出去,好不容易站穩了,她一擡頭狠狠瞪著那傻子,怒道:“你要是再學我說話,我就揍你了!”

“我真的……”傻子話說到一半兒,瞠目望著少白,楞是將沒說完的話咽了回去,而後轉過身裝作如無其事去揪一旁的樹葉子往嘴裏塞。

少白不是不曉得那葉子,曾經也誤食過,苦得很,比那黃連還要苦,眼瞧著那傻子一葉葉往嘴裏送,哪怕只是看著嘴裏也覺得苦兮兮,咧嘴緊蹙著眉頭。

傻子餘光瞟著少白,帶著膽怯,生生裝出幾分乖巧。

少白一舉拳頭,他便哆嗦著緊縮脖子往一邊兒躲,如此一來倒不好意思下手了。

“你叫什麽名字?”她手未放下,若是傻子再學就一杵子懟上去。

“姜……姜……姜……”傻子瞥眼尋思著,半天也沒說明白。

“姜姜姜,姜什麽姜?我還鏘鏘鏘。”她皮笑肉不笑,“你不會連自己名字都記不得了吧?”

“姜……嗯……姜……”傻子好生思量,半晌興奮說道:“姜還!”

“姜還?返還的還?”她話音剛落,傻子迫不及待飛快點頭。

那時白公子與厭厭大婚,請帖上寫著姜逢二字,這倆名字聽著就頗有淵源,聽說南邵老二陰狠毒辣,將面前人打量一番,隨即否定了,該是老五那傻子,少白松了口氣。

“那你跟著我作甚?去去去,自己玩兒去。”她此時此刻煩得緊,此番說是要殺南邵王,到底怎麽做至今沒個說法,至於那……算了,叫他在獸園裏待著吧。

一只孔雀跑來啄那傻子,直將他追得繞著少白跑,原本寂靜的庭院一下子破了韻味,像是滿院子追攆就要被殺的雞,孔雀半跑半飛跳個不停楞是鬧出了逃命的架勢,傻子抓著少白的肩膀躲避,三兩下直將少白拽倒滾進了溝裏。

她嘴裏銜著一根草,腦袋上是雜亂的草碎,想是這兒才修剪還未來得及打掃,就叫她這個倒黴的攤上,坐在坑裏“呸”一下吐出雜草,陰沈著臉一拳頭砸在姜還背上,就聽見一聲響,姜還慘叫一聲,前挺著身子躲避。

坑裏雖都是綠草,但還藏了一小灘積水,屁股底下冰涼,她一溜煙跳起來,扭著身子向後看,淺色的衣袍上沾著土,還洇濕了一大塊兒,像是尿了褲子。

這人就是奇怪,當所有壞事兒接連發生就會被攢到一起尋個共通點,再將自己的運氣一並聯系上,總覺著是什麽東西阻礙了發展,少白將這筆賬算到南邵頭上,嘀嘀咕咕抱怨著:“只要是跟南邵沾了邊兒,就沒一件好事兒,被關在大獄裏是這樣,綢桑是這樣,連在這兒也是這樣!”

姜還垂頭撓著腦袋,眼睛不住向上瞥,偷看少白,聽著她抱怨,半天沒敢出聲,等少白不再怨氣沖天叫罵了,這才怯怯指著少白的褲子,喃喃念著:“嬤嬤說不可以這樣,臟臟,父王不喜歡。”歪著腦袋一抽一抽說著。

父王?大抵說的就是南邵王那老東西,她打嘴邊兒“切”了一下,“還不都怪你!”

此言一出,把姜還嚇得縮著身子瑟瑟發抖,如此一來反倒是少白心裏過意不去了,隱隱覺得是在對他撒氣,雖然確實惹了不少麻煩,可終歸是個傻子,不能用常人的規矩約束。

“賠罪……”言罷,姜還欲要跪下磕頭。

少白一蹦後退二尺遠,哪裏見過這樣陣仗,反應過來走上前去將其扶起來,結果那傻子忽拉起她的胳膊就跑,一邊兒跑一邊兒念著:“換衣裳,換衣裳……”

“哎哎哎!你要給我帶哪兒去!”她的聲音在宮墻之內回響,路過的宮人見此情景已是見怪不怪。

南邵的這位公子從不幹正經事,還總是對著空氣自言自語,說什麽能瞧見個眉間生紅痣的女人,大家夥兒權當他是腦子有病,不當回事兒,雖表面上尚打扮得還算光鮮,實際上經常克扣些用度,不過薅羊毛不可能專打面上薅,細枝末節之處少有人發覺。

跑了許久,少白吸了吸鼻子,遙遙嗅到一股子屎臭尿騷的味道,不是換褲子?怎麽跑到豬圈裏來了?她還來不及細問,眼見著姜還背手而站,身後一棵榕樹,榕樹下種著一眼望不到頭的月季,繁茂至極。

姜還橫跨一步轉身撥開花叢,一個狗洞映入眼簾,“請進!”

“謝謝,你還真夠客氣的。”少白瞧著那狗洞冷笑兩聲,月季花莖上那些個刺密密麻麻,若是就這麽爬進去,刮下的肉約莫能炒盤兒菜了。

她假笑說:“主人先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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